男女主角分别是朱祁钰汪美麟的女频言情小说《如狼似虎朱祁钰汪美麟无删减+无广告》,由网络作家“朱祁钰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孙太后狠狠一剐朱祁钰,怒道:“殿下将哀家视作何人?狼心狗肺之徒?”有史为鉴,不得不防啊!从始至终,朱祁钰对孙太后的防备就没下来。甚至对于汪王妃,朱祁钰都有一丝警惕。只不过这些小心思,他藏敛的很好。只要她们能从一而终,真的将朕当做她们的天来对待,朕便是她们身前的参天树,顶梁柱。任外界支离狂悖、颠倒颇僻,朕不让一风一雨入后宫。但若是……那朕可就是王者无私,君不言私德了。朱祁钰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惹恼了孙太后,让她心里受了委屈,但为了日后后宫的长治久安,他今日只能将丑话说在前头。见到孙太后被自己压迫的几近泫然欲泣,朱祁钰的话也柔了三分。“太后,非孤小器。只因这九五至尊之位,实乃天下第一凶器。孤本可外地就藩,当一闲散王爷,子孙后代,与国同休。...
《如狼似虎朱祁钰汪美麟无删减+无广告》精彩片段
孙太后狠狠一剐朱祁钰,怒道:“殿下将哀家视作何人?狼心狗肺之徒?”
有史为鉴,不得不防啊!
从始至终,朱祁钰对孙太后的防备就没下来。甚至对于汪王妃,朱祁钰都有一丝警惕。
只不过这些小心思,他藏敛的很好。
只要她们能从一而终,真的将朕当做她们的天来对待,朕便是她们身前的参天树,顶梁柱。任外界支离狂悖、颠倒颇僻,朕不让一风一雨入后宫。
但若是……
那朕可就是王者无私,君不言私德了。
朱祁钰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惹恼了孙太后,让她心里受了委屈,但为了日后后宫的长治久安,他今日只能将丑话说在前头。
见到孙太后被自己压迫的几近泫然欲泣,朱祁钰的话也柔了三分。
“太后,非孤小器。只因这九五至尊之位,实乃天下第一凶器。孤本可外地就藩,当一闲散王爷,子孙后代,与国同休。若登顶大宝,便是将孤与后代子孙全压了上去。但有半点疏忽,孤之一脉恐断绝于孤之手中。”
啊!?孙太后一声娇呼,一脸惊恐,以手掩唇,喃喃而不敢置信道:“殿……殿下何出此危言耸听之言?若登顶大宝,自是本枝百世,福延千秋。”
朱祁钰轻声一叹,爱怜一笑。所以说,太后你当不得张太皇太后这样的垂帘听政之后。
政治敏感度还是太低了。
斗争,向来是你死我活,赶尽杀绝。
“太后,你真以为这江山易坐?”
孙太后仰着头,一枚尖尖的白嫩虎牙嵌在红唇之上,既是打着商量,也是在向朱祁钰摇尾讨好,娇娇道:“只要哀家向着你,何人还能威胁你的位置?哀家不立东宫还不行吗?”
只是东宫?
朱祁钰剑眉一抬,东宫最多只是恶心一下朕,能成什么大气候?
“太后,且不说外有贼虏叩京之忧。单单这内患……”
孙太后一脸茫然,“内患?有什么内患?殿下是说那些文臣吗?只要哀家不许,他们能掀起多大风浪来?”
“太后,你还是太小看这群文臣兴风作浪的能力了。
太祖爷为何废丞相,大力扶植淮西武勋?为的就是勋贵文臣相互制衡。
如今土木一役,京中勋贵亡十之六七,两位国公张辅、朱勇尽陨。文官做大,已是定势。
若孤登基,必要与文官夺权,这群千年狐狸人老成精的狗东西,肯定不会轻易就范。此乃一难。”
“这才一难?还有两难,三难?”孙太后惊呼。
“第二难便是边关卫所。
昔日太祖开军屯制,曾言:朕养兵百万,不费百姓一粒米。
而今边关九镇,百余卫所,却需天下之农供养之。为何?乃边关之将,吞公为私,肆占军田,以兵户为家奴,隐隐有军阀之象。
土木堡离宣府仅百余里,总兵杨洪竟畏敌不救圣驾。还敢言:恐边关有失。若孤上位,第一个便摘了杨洪的脑袋。”
朱祁钰一字一句,如同巨锤砸在孙太后心口。
这些信息,如果朱祁钰不提,孙太后能被瞒一辈子。
如何从浩瀚如烟的奏书军报中提取到关键信息,是一名上位者的基础修养。不然即使再宵衣旰食,勤于政事,也不过是一个盖章机器罢了。
孙太后猛地抓住朱祁钰衣袍,犹自不敢相信朱祁钰所言,杜鹃啼血道:“杨洪真胆大如斯?眼见君父落入敌手而不救?”
朱祁钰轻轻拍打孙太后手背,以作宽慰,神色黯然道:“杨洪之举,小功大错。若宣府失守,京城门户大开,江山社稷倾覆,此乃杨洪之功。
然君父有难,竟袖手旁观,此欺天之举,乃大不道也!
理应将守城一职托付于副将,力保宣府不失。自己则率一队亲卫,前往救驾。
若真能迎君父入关,孤赏他一国公又有何难?若战死沙场,以身殉国,孤念其忠良,追封侯爵世袭罔替,亦可商量。
而今天子北狩,他安然无恙,孤不砍了他,天家颜面何存?”
逆臣贼子,欺君罔上,九关虎豹,误国大奸。孙太后恨得一口银牙没当场咬碎。
然而一缕忧愁从心头浮过,殿下只说了两难,再次拽紧朱祁钰衣袍,高高仰着头,哀泣道:“殿下,只此两难是不是?没有第三难了。”
孤也希冀如此啊!
朱祁钰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拍拍这个惊惧妇人的脑袋,给她压压惊,只是抬手到她头顶,大礼不可违,硬生生地停了下来。
大手悬于空中,勉力一笑道:“第三难便是天下藩王。皇兄北狩,孤代兄掌权,然皇兄还有子嗣,终究有违礼法。若天下藩王以此为借口……”
“他们敢!”孙太后噌一下站起身来,花容尽是寒霜,一字一句道:“有哀家懿旨,但有宗亲敢指摘殿下一句不是。当场拿入宗人府,哀家定让他们后悔出生于世。”
孙太后之狠辣于此刻可见一斑。
“又说气话。”朱祁钰实在忍不住,轻轻地拍了拍孙太后脑袋,眼中带着丝宠溺味道:“太后怕不是忘了太宗文皇帝。哪怕《永乐大典》是千古第一奇书,也掩盖不了靖难之役的事实。”
“哀家说的不是气话。”孙太后咬了咬唇,似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,一脸坚毅道:“文臣武勋,哀家管不了。宗亲一事,哀家来治。”
别逗乐朕,太后你是真治不了。藩王后期尾大不掉吃空大明这一难题,可能朕都要束手无策。该如何削藩削俸,可能要贯穿朕执政的这一朝。
言尽于此。
朱祁钰收拢所有的情绪,淡淡一笑,看向太后的目光渐渐温柔,嗓音温醇,缓缓说道:“太后,孤愿登基。”
嗯?孙太后不知其意,怎么说完了这看似无解的三难,殿下反而愿意登基了?
“主少国疑,主少臣欺,若让群臣架空太后为傀儡。还不如让他们来架空孤。让孤来试试他们手段。孤唯有一事相求。”
“何事?”孙太后嗓子都打着颤,眼眶一红,又有些忍不住。今日的她像极了被她极尽挖苦之能事的钱皇后。
朱祁钰嘻嘻一笑,言辞恳切道:“倘若真有一日,有人要废了孤。不管是文臣,武勋,还是藩王,孤只希望太后能痛痛快快地在诏书上按下金印。切记不可感情用事……”
“不许!!!”
一声凄厉尖叫。
“哀家不许!!!”
听得朱祁钰一番解释,钱皇后先是面露惊诧之色,以凤袖掩唇,喃喃不敢置信地看向孙太后。
“母……母后,您……”
眨眼,水雾盈满星眸,又是要落下泪来。
自家这皇嫂,情感太过丰满,动辄满溢而出。
都说女子春水所化,配合上皇嫂那面相,当真就是一株白白嫩嫩娇娇的水萝卜。
跟皇嫂同样面相的汪王妃,性子则更为刚烈一些,就那晚自己干的那些腌臜事,她能赌气不理自己半个时辰。第二天都是那个羞愤模样。
越是这般性子,朱祁钰就越是要欺负她。把汪王妃羞哭,实乃人生一大乐。
朱祁钰心中自鸣得意,着实有些恋眷起家中两位美娇娘的水润玉体。
二十岁的男人,正是朝气蓬勃的好时候。
孙太后和钱皇后可不知近在咫尺的郕王殿下心中是如此龌龊,一个嘤嘤欲泣,一个冷面寒霜。
孙太后看着这不成器的儿媳,是越看越气,不悦道:“皇后不请哀家进去坐坐吗?”
钱皇后“啊”的一声,这才反应过来,自己竟失礼至此,连忙邀请孙太后和朱祁钰入宫。
入了坤宁宫,孙太后余光一扫,却是空无一物,有损国体。
当即便唤过李永昌,叫他将车上的珊瑚玉盘给摆放起来。
钱皇后盈盈一礼,道:“母后,不必如此,臣妾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。”
孙太后往中宫正位上一坐,凤眸淡淡一瞥,就吓得钱皇后忍不住又要跪下来。
本身孙太后就性格强势,加上婆婆这个身份,钱皇后这个儿媳看到孙太后素来是老鼠见到猫,怂的不成模样。
钱皇后越是这般软弱,孙太后就越是强势。
不像朱祁钰,平日里愚忠愚孝,讨尽孙太后欢心。
但每逢关键时刻,出来主持大局的一定是他。甚至每每到这一发千钧之际,朱祁钰是乾纲独断,容不得别人一句反驳。
就连孙太后也是吃了朱祁钰不少硬怼。偏偏是一点不置气,反过来还要为朱祁钰说句话,殿下英明果决有大气象。
哄女如养猫,平日里自是千般宠怜。但蹬鼻子上脸,一定是皮鞭伺候,半点不得心软。
惯猫一身刁性子,受罪的反倒是你这个主子。
孙太后叶眉一皱,哀家给你拒绝的权利了吗?
淡淡道:“若是哀家送你,皇后自可拒绝。可这是殿下的一片孝心,皇后也要拒绝吗?”
啊!钱皇后有些吃惊地看了眼旁边的小叔子。
怎么两个人两套说法?臣妾到底该信谁的话?
孙太后继续说:“若不是殿下昨日提及你,哀家今日也不会来坤宁宫。说到底,还是殿下仁孝之心,恩施万方。皇后理当投桃报李,以后宫中事务,多替殿下着想三分。”
钱皇后是越听越不明白,殿下虽然是先帝之子,但早已搬出皇宫,另外开府,这宫中事务与殿下应该拉扯不到关系吧?
但疑惑归疑惑,孙太后既然开了口,钱皇后不会有半个“不”字,当即施了一礼,道:“臣妾谢过殿下。”
朱祁钰诚惶诚恐,赶紧还礼。天下哪有嫂嫂给小叔子行礼的。
太后,你又要害朕!
朱祁钰知道孙太后要干嘛,明摆着就是让自己来收服钱皇后的,也算是为不久的将来入主内廷做提前谋划。
到时宫中少不得闲言闲语,但有了两宫娘娘的支持,也激不起什么水花。
孙太后适时向朱祁钰看去,得到的却依旧是那份朦胧与清澈。
好哇!哀家的好心真是喂了猪。
罢了,罢了。谁叫哀家这一世周全尽在殿下手中呢!
孙太后收回目光,望向身边的钱皇后,难得语气中带着一丝柔软,谆谆教导道:“皇后。哀家还是有一言劝告你。如今圣上迤北,举国悲戚,朝中臣子无不涕零。
然此危难之际,吾等贵为中宫、圣母,更需自强不懈,一护天家颜面,二挽社稷江山。
内城定,则京城安,京城安,则天下福。汝乃一国之母,凤体金躯,大明万万生民皆汝之子女。
为苍生,为社稷,万万不可再作深闺怨妇之态。”
“母后……”钱皇后一下跪将下来,螓首垂于太后大腿之上,潸然泪下,噎呜抽泣道:“道理臣妾都懂。可臣妾一想起陛下,就控制不住这眼泪儿。”
“誒!痴儿!”
孙太后爱怜地轻拂钱皇后头顶,亦是红了眼眶,但仍是强作精神,喝道:“平日里哀家叫你读点史书,你不以为意。叫你翻翻《通鉴》、《史记》,你意兴阑珊。
还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。若女子无才,与乡野村妇何异?
哀家今日就告诉你,圣上此劫,凶多吉少,微钦二帝,早有前鉴。
若你还执迷不悟,日哭夜泣,求神拜佛。那殿下为你求来的这一子,哀家亲自抚养。”
钱皇后挨了这一通好骂,脑子都是懵的,只听到徽钦二帝字眼,泪如溃堤。
她怎么不知这前车之鉴,但偏偏就是自欺欺人,哪怕有万万分之一的希望,也算有个念想。
若是哪一天陛下真崩了,她也就追随陛下而去了。
但听到孙太后最后一句话,钱皇后茫然地抬起头来。
殿下为臣妾求了一子?哪呢?如今陛下深陷贼营,如何还能有子?难道母后要……?不,岂可如此,臣妾宁可撞死在这坤宁宫柱上,也不会行此事。
然而,当朱祁钰从双喜怀中捧过小见潾,将其置于钱皇后面前。
钱皇后瞬间止了哭声,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儿。
肉嘟嘟的小脸,粉扑扑的身子,此刻在酣眠之中,却依旧吮吸着自己的大拇指,发出滋滋的声响,许是吃过了瘾,嫩桃儿般的小脸绽出花来。世间慰人心者,无有与其并论。
小小的还未完全张开的鼻子一抽一动,下一秒就仿佛要哭开来。
“给,皇嫂。”
朱祁钰顺势往钱皇后怀里一塞。
钱皇后紧张地抱着婴儿,身子僵住,一动也不敢动。
下一秒,一道嘹亮哭声,不出任何意外地惊醒了小见潾。
呱呱哭声,拨人心弦。
钱皇后半跪着身子,完全不知如何动作,双眼又盈水雾。
看看孙太后,又看看朱祁钰。
脸上、眼中、眉间,写满了哀求。
帮帮臣妾,臣妾不会哄。
万贞儿正要上前解围,却被朱祁钰一手拦住。
似笑非笑道:“让皇嫂自己哄。”
孙太后歇斯底里的拒绝下,整个身子竟是剧烈颤抖起来,浑身气力像是被抽空了一般,脚下一软,直直往地上坠去。
砰!
一声贴肉声,狡滑香肩撞在一堵肉墙之上,眼看还不能阻止孙太后滑落之势,朱祁钰无法,一只大手撑在她腰眼处,支起了这具柔若无骨的娇躯。
朕只是不忍见太后跌倒,虽违礼制,但也无法。
孙太后反手抓在朱祁钰厚肩上,既是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也像是一妇道人家对家中顶梁柱的百般依赖。
口中只是重复着一段话:“不许,哀家就是不许。”
“蠢昧之徒。”朱祁钰笑着骂了句。
这回旋镖扎的厉害,正巧巧地扎在孙太后心口处。
这混账东西,那是哀家用来骂你的话,谁准你来形容哀家了。
孙太后五指捉紧,恨不得逮住这男人狠狠啃上一口,才解心头之恨。
咬着牙,恨恨道:“便是天下万万苍生来逼殿下退位,哀家也只是两字——不许。”
好好好!太后的心意朕知晓了。朕能做的就是绝不让你陷入两难之选。
那个人,这辈子都别想再回紫禁城。
朱祁钰笑了笑,语气也轻松起来,道:“那孤换件事求太后。”
“何事?说!快说!”孙太后语气急迫催促着。
“那便是请太后替孤管理好整座后宫。
朝堂上,孤去争,去抢,去斗。内宫中,孤无暇顾及诸多女眷心思。
包括皇后,万妃,周妃,见潾,见深,还有孤那两个不成器的王妃,统归太后节制。
孤不管后宫是怎么争风吃醋,挖空心计,但决不能掣肘于孤,分孤精力。如领兵统帅,孤在前方冲阵杀敌,太后为孤管理后勤。
孤将整个大后方都交给太后,力保其无忧,太后可能做到?”
孙太后狐媚眼一转,咬唇道:“有汪王妃哩!她才是殿下……”
朱祁钰面色一凝,一语独断道:“她不如你。”
昂!孙太后傲娇一哼,算殿下有识人之明。
就汪王妃,说实话,也就比钱皇后高上那么一线,哀家亦是看不起。
除殿下外,哀家平等地看不起每一个人。
舔了舔红唇,柔柔依依道:“既是殿下吩咐,哀家唯有遵命。”
朱祁钰轻轻一哼,语气霸道道:“太后还称朕为殿下?”
“陛……陛下!”
当孙太后喊出这喊了半辈子的两个字,第一次从心中生出一股怪怪的味道。
很难堪,很羞耻,但又想再叫一遍。
女人从不反感男人的强势。恶心的只是那部分没实力硬装的货。
朱祁钰从袖中抽出一条锦帕,递给孙太后,道:“太后整理下仪容。随朕去会会那些敢‘逼迫太后过甚’的大明栋梁。”
孙太后拿了锦帕,轻擦泪痕,又被这混账东西赚去了半斤眼泪儿。
听到朱祁钰后一句话,又知道这莽夫要去替她出恶气,赶忙一拉,劝道:“陛……陛下万不可感情用事。他们倒也没太逼迫哀家。哀家不置气。”
“朕有分寸。”
天知道这种乾纲独断的男人多杀孙太后。
就是脑子告诉她要生气朱祁钰对她的不尊重,但心里是半分火气都生不出,甚至隐隐还有唯命是从的盲目。
那种又虐又爽的感觉,实难为他人言说。
……
咔!
木栓抽出声。
伺立在门外的万贞儿立马端正身形,微微佝下身子,静候太后与殿下出门。
两人在屋内的谈话,万贞儿没敢听,但架不住孙太后情绪波动太盛,那“不许不许”的字眼让万贞儿心惊肉跳,生出众多不该生之妄念。
好在太后和殿下安然地走出了房门。
只是稍稍用余光瞥了眼,太后的凤眸中带着一缕红丝,想来是哭过一场。
具体是为何而哭,万贞儿不敢多想。
老老实实地搀扶着太后走过走廊,来到堂屋。
“臣参见圣母皇太后、殿下。请太后殿下金安。”
堂屋内,大臣跪倒了一片,恭敬请安。
朱祁钰直接跨过门槛,大步入内,而孙太后则是缓了他半个身位。
只从这个细微动作,群臣便已知晓了这场会面的结果。
堂屋正中央,有主家的两个座次。
原本朱祁钰还在犹豫,然而孙太后已经为他指明了方向。
给哀家去左尊位上坐着去。
左尊右卑,男尊女卑,君尊后卑,哪条礼,都得是陛下您坐左位。
两人一前一后入座。
朱祁钰右手悬空一抬,庄严肃穆道:“众卿平身。”
众人心中大喜,纷纷站起身来。
唯有高谷,跪着调转方向,朝着朱祁钰的重重一叩首,朗声唱道:“臣谢殿下恩典。”
一句话高唱,让堂中诸位肱股纷纷抽了抽眼角。
要不说你高谷会来事呢!单论阿谀之道,高谷隐有圣人之象。
就连堂上的孙太后也是嘴角浮笑,满意地点了点头,同时侧望了朱祁钰一眼。
哀家见高谷这人甚是忠君爱国,可堪大用。
朱祁钰回以微微颔首。
后人读史,常笑昏君愚昧,宠小人远贤臣。
但等到朱祁钰屁股真坐到了那个位置,才能更好的感同身受。有些时候,不是君王不识人,而是在君王眼中,忠诚远比能力更重要。
甚至身为臣子,有时候能力越大,反受其害。
贤如唐宗,对古稀之年的李卫公,亦是有这么一句话:“昔司马仲达非不老病,竟能自强,立勋魏室。”吓得抱病榻上的李靖一骨碌爬起来,求着唐太宗带上他一起去征讨高句丽,以消君疑。
更有甚者,如本朝韩国公李善长。
只能说,两千年前,司马懿在洛水射的那一箭,擦着李靖的头皮,正中李善长的眉心。
要不是朱祁钰知道于谦这人的品性,就冲他敢以兵部尚书一职染指兵权,改京军三大营为十团营,便已有取死之道。
军权,那可是皇家最大的禁忌。也足见朱祁钰对于谦信任之深。
朱祁钰与孙太后你来我往的微表情,被众臣尽收眼底,各自于心中扼腕顿足,特别是陈循,狠狠揪了把大腿,用以警戒自身,以后当先看一步高谷如何动作,再行事。
待众臣皆入座,最上方的朱祁钰,端正了下身子,也不藏着掖着,上来就开门见山道:“赖天地之逆反,国势之艰难,结群臣之心,感万民之愿。朕以此德薄之躯,荣登至尊大宝,心中惶惶,惴惴不安。然为天下计,为社稷谋,为百姓安,朕不得不行此艰难之事。挽天之倾,地之覆,正乾定坤,荡寰清宇。驱北虏于境外,安流民于湖广,抚乱党于福浙,镇南蛮于麓川,重铸煌煌大明之盛名,再造威威华夏之荣光。”
“誒!”朱祁钰高仰着头,重重一叹,道:“诸公误朕。”
朝廷?
殿下是想养肥那些巨商,然后再借故抄了他们的家?
虽然商贾奸诈,自古小人,但无罪掠财,亦非明君之道。
于谦三人齐齐面露难色,一脸尴尬地看向朱祁钰,有心谏言,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。
朱祁钰一看三人脸上的那副愁容满面就知道他们想岔了。
佯怒道:“在诸卿眼中,孤便是那巧取豪夺之辈?”
得到三人躬身告罪,直呼“不敢”,朱祁钰方才罢休。
朱祁钰并非喜怒无常之辈,所谓的君威莫测也不过是应付文臣那一身贱骨。
纵观古今,庙号至仁宗、孝宗,都是信奉刑不上士大夫,以礼敬臣的君主。史官文臣皆对其歌功颂德,但终其一朝,一定是大权旁落,与士大夫共治天下。
朱祁钰向来是嗤之以鼻,有道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,这群饱读诗书的儒生文士,叫他们打个下手听令行事,勉强够用。真叫他们治国治世,无一例外,都会陷入党争。
就这点微末眼界,还敢跟朕侈谈治国,逗朕发笑尔!
朱祁钰眼中流过一丝哂笑,这才端正坐姿,行圣人言。
“商人虽奸,亦是百姓,亦是大明子民。行商之财,若违法所得,自有《大明律》制裁,岂能凭一人之言,肆意掳掠?诸卿为官,行君子事,施仁者心,更要依《大明律》。”
朱祁钰下意识地就要接上一句——法无禁止即可为,法无授权即禁止。但硬生生掐住了话头,显然这题对现在的于谦等人,太超纲了。
在朱祁钰语气停顿之时,最懂感恩的高谷立马跟上一句,“殿下高见,如醍醐灌顶,如当头一声棒喝,高谷今日始见道之法门。”
高卿,过犹不及,过犹不及!孤还要与你讲几遍,你才懂!
于谦和陈循二人更是毫不避讳投来鄙夷目光,谄媚进谀者,为君子不齿。
然而高谷既然走上了知恩图报这条路,就不会再顾忌旁人的眼光。他知道殿下懂他,他不是一昧阿谀之人,句句肺腑之言,是真将殿下视为君父。
高谷一不作奸,二不犯科,虔诚奉君,尽心侍父,高谷问心无愧。
如此忠良之臣,孤又怎忍心苛责。
朱祁钰朝高谷淡淡一瞥,无言便是最好的答案。
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:“藏富存银,人之本性。孤说朝廷这只手,是指朝廷要用自己的手段,让富商心甘情愿地将银子交上来。”
具体什么手段,朱祁钰掐了话头,没有言明。
三人皆是望眼欲穿地看向朱祁钰,眼中的求知欲几乎满溢而出。
殿下,您倒是把话讲完啊!
朱祁钰抿了口茶,道:“且如此行事,孤自有定策。”
不是朱祁钰在这里故作高深,实在以现在宗亲,哪怕是监国的身份,有些政策也不好跟他们托盘而出。
什么豪绅巨富,大明最富的商户分明就是你们这群文臣勋贵。
唯有坐上那张椅子,皇权天授,先拿到那替天牧民的名分。这一项政策才能推行下来。
朕不光要站着把钱挣了,还要你们跪着把钱送过来,末了还要叩谢一句“谢君天恩”。
……
正统十四年,八月二十。
夜。
亥时时分。
郕王妃房帏。
房间内烛火通明,汪美麟侧坐床沿,借着灯火,低头纳针,为朱祁钰制着一条新亵裤。
身为王妃,这些女红本可以不用自己亲自动手。
但汪美麟却是乐在其中。
妻为夫织私服,如夫为妻画眉,琴瑟相调,一双两好。
加上这几天朱祁钰的亵裤确实换的勤快……
汪美麟一边低头做着女红,一边时不时嘴角一抿,眸中带羞,不用说肯定是想到自家男人了。
一想到殿下,汪美麟便有些患得患失起来。
如同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。怕他不来,又怕他乱来。
这个点,王爷想来是已经练好了拳,这会儿正在青珠、粉玉两位婢女的服侍下,浸泡热汤,驱疲去乏。
泡完热汤,就该决定去哪一房休憩了。
殿下已经连着两晚在她这边过夜了,杭芸那骚媚子今天都拉着她的手,叫唤着“姐姐,姐姐,匀我一日,匀我一日”。
于情于理,今晚夫君也该去幸杭侧妃了。
嘎吱……
一道推门声响起。
汪美麟面露讶色,急忙忙从床沿站起,小跑至房门口。
那个男人,身着亵衣亵裤,外面披着一条大氅,站在门口,朝着她笑脸盈盈。
汪美麟一下将他拉进房中,掩上房门,眉目盈盈,满是心疼。
“殿下,怎么穿着如此单薄,若是染了风寒,叫臣妾如何担得起?”
“这不外面还披了氅……氅……”
嘶!王妃你也来这套?
以鸽温手。
汪美麟都快心疼哭了,还说不冷,手都没臣妾心口暖。
捂过一阵,汪美麟红着脸,退后一步,咬唇道:“殿下,今夜应去芸妹房中。”
朱祁钰大手一揽,汪美麟顺势跌进了男人怀里,双手不自觉地环搂男人腰间。
这不争气的身子又软了下来。
“杭芸那小烧蹄子又跟你怎么撒娇了?”
汪美麟连喘了三两口气,方才柔声回道:“芸妹说的也是在情在理。殿下本就该雨露均沾,福泽共享,臣妾不敢专宠。”
朱祁钰稍用了点力气,抽了一记,抽的汪美麟往上一蹦,而后差点没软酥成泥。
接下去她就任君使之了。
心里只是唤着“妹妹对不起”,双手却在朱祁钰后颈结环成扣。
喑着嗓子,如泣如诉道:“钰郎,臣妾实在难受天恩了。”
只听得又一声房门轻推轻合声。
汪美麟差点没吓出魂来。
死死抱住男人,却又将男人往床内侧挤,口中惊呼:“有刺……唔!”
红唇被朱祁钰堵塞,不得言语。
男人仿佛早已知晓了此事。
房中烛火依旧通明,红烛印影,金帷粉幔。
一声难以启齿的“姐姐”,将汪美麟惊得目瞪口呆。
继而,杭芸羞赧欲死,吞吞吐吐道:“姐姐,我也不想的,是夫君,是夫君逼迫我。若我不如此,他便一夜不入我门。还望姐姐见谅……”
胡濙府邸。
耕耘官场五十年的五朝老臣,礼部尚书,大宗伯,执一国礼制,掌科举事,天下翰林恩师——胡濙,胡尚书,胡柱石。
此时此刻颓然坐于座上,其言讷讷,其颜闷闷。
另有六部实权第一部,核天下官吏功过,定天下官吏升迁,百官之首,天官之称,大冢宰,吏部尚书,大明肱股——王直,王尚书,王天官。
拽着那份于谦递上来的军报,以手撑椅,方能入座。面色铁青如寒潭幽水,紧闭双眸仰天一声长叹,无一句言语,却道尽心中悲愤。
史书上一句“天子叫门”,在后世人眼中,不过逗人一笑。
可对于亲身经历的大明肱股而言,不啻于一
场信仰崩塌。
吾等皓首穷经一世,圣人所传,一字一言不敢非议。
君君臣臣父父子子,臣奉君如子侍父,唯敬、唯恭、唯诚、不敢有一丝怠慢。
换来的却是天子携虏贼叫门叩关?
君非君,父非父,那是否吾等臣子也可以不做臣子了?
呵!
一声苦笑,回声于厅堂之中。
夜深人静,笑声愈发凄然。如笑丧家犬。
王直手握军报,眉眼稍抬,看向与自己一般无二,鬓发皆白,老态龙钟的礼部尚书胡濙,笑道:“大宗伯。吾欲辞官归乡,当一乡间闲散人也!汝欲何为。”
胡濙勉力一笑,浑浊的双目看向厅堂外无边无际的黑墨,自嘲自笑道:“胡濙陪公同往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,又大笑。
笑声愈大,于谦从二者身上看到的死气愈浓。
哀莫大于心死!
学了一辈子的圣人经学,蓦然回首,皆是水月镜花,一场空罢了。
臣等正欲死战,陛下何故先降?
眼看两位天官尚书精气神渐消,于谦不由痛心疾首道:“二位大人,值此天崩地裂之时,何出此萎靡言语?”
王直面色暗沉,拱手做小回道:“不敢妄称大人。王直不过一失父老翁罢了。”
胡濙亦是惨然一笑,道:“于尚书清风亮节,如珪如璋。濙有一惑不得解,敢问于尚书,咱大明还有君子吗?还有大人吗?”
誒……
于谦重重一叹,垂首无言。
程颐先生有言:饿死事小,失节事大。世人常以为此句是教育妇人恪守礼节,宁死不可失贞洁。
此解大谬,圣人学问,向来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,岂会以此律条苛求妇人。
素来是君子自省的金律。
女子失贞洁事小,男儿失气节事大。
唯有君子先知重风骨,女子方知重贞洁,顺序本末不可倒置。
而君上,乃圣人也,统天下君子,更当以身作则、正己化人。
怎么就……怎么就……
君子失节为小人,圣人失节当为何?
精兵十数万一朝覆没,虽伤根骨但不是死疾。半数朝臣以身殉国,政令不通,亦可以再开科举选士。然大明铮铮风骨被圣上一脚踩断,儒家君子气节被圣上肆意践踏,大明该以何为信仰?
念及此,于谦哽咽落泪。
寂静夜中,泣声如黄钟大吕,敲在胡、王二人心门。
亦是忍不住红了眼眶。
三人俱是饱学的儒士,谁都知道天子这一场亲自带贼叩关叫降,对大明意味着什么——儒学崩也!以后儒生学文,提一句天子叫门,吾当忠君还是忠国?无人可以应答。
仁义礼智信,五德俱陨。
硁硁落地声。
于谦一撩衣袍,朝胡濙王直二人跪了下来,悲戚道:“谦不知如何作答。然谦敢言一句,圣上大谬,愧为天……唔……”
胡濙王直几乎是跳起来,连滚带爬,以风驰电掣之速捂住了于谦的嘴巴。
痛斥道:“于谦,你不要命了吗?敢妄议君上。”
天授皇权,无可冒犯。哪怕朱祁镇枉为人君,但也不是他们这些做臣子可以议论的。于谦这番话,足以定他一个死罪。可以说是将命交给了胡濙王直二人。
于谦挣扎脱身,怒目疾色,“对便是对,错便是错。君父有错,何不能言?然事有轻重缓急,还望两位大人念在北地千万百姓的份上,振作精神,力挽狂澜。吾等辞官致仕,还可寄情于山水。可北地百姓呢?田垄老农呢?我等侍君如父,百姓奉我等亦等同于父母。食君之禄,当报君恩。君禄亦是百姓耕耘也!图报君恩亦是报百姓米禄之恩。天子虽已北狩,然朝堂亦有主持大局之人。还请两位大人随我一同进宫面见太后、殿下。以定乾坤。”
于谦字字落地有声,再叩首。
原本落于于谦左右,遮鼻掩唇的胡濙王直二人,听到于谦说出“君禄亦是百姓耕耘也”。如遭雷击,不由想起被太祖皇帝删去的那三个字——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。
遥想当年,一朝中第,出入翰林,意气风发,人间得意,横渠四句常挂心头,其中一句便是——为生民立命。
没曾想为官五十载,倒是把初心丢了。
两人哆哆嗦嗦,颤着身子跪了下来,以头磕地,诚心正意道:“先生大才,濙(直)受教了。”
厅堂内,出现了如此滑稽的一幕,三个加起来快两百岁的老人,互相叩首礼敬,久未起身。
这一跪,不跪君父,而跪百姓。
半晌后,起身,落座。
胡濙先开口道:“于尚书。濙还有一问,以你观之,殿下如何?”
殿下吗?于谦脑海里浮现出朱祁钰的身影,神武如岳,举止时而威严时而放浪,令人捉摸不透,胸怀仁心却亦有雷霆手段。
斟酌一二,回道:“殿下自是贤明。然对谦可能颇有微词。”
他老骂我,还是当着所有人骂我。
哈哈!胡濙放声一笑,“大司马还是将殿下的话挂在了心头。然大司马谬矣!”
喔?于谦惑。
胡濙:“殿下待公,非但没有苛刻,而是大爱。若非殿下护佑,依大司马今日朝堂之举,恐为百官公敌。”
嗯?于谦皱眉。
胡濙:“大司马,你以为登上那本起居注是好事吗?”
于谦:“自当以实写史。”
胡濙:“殿下写的也是实话。我等皆知若圣上回京,看到起居注上关于今日奉天殿一事所载,会如何处理。轻则雷霆大怒,革职查办。重则行大戮之举。殿下不肯将你名记载,实厚爱颇深。至于大司马还冥顽不灵,主动要求连百官一起记载,若是事成,以后大明朝堂,无大司马立锥之地。殿下对大司马的恩宠,不亚于圣上独宠王振。”
经过胡濙一点拨,于谦才看破朱祁钰对他的苦心,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。
可他还有一惑,询问道:“那殿下为何单独将大宗伯,大冢宰单独记载?明明二位大人与谦一样,驻足旁观,无功但亦无错。”
胡濙和王直一个对视,淡然一笑。
以长者姿态,轻拍于谦手背,言语恳切道:“殿下自有殿下的道理。大司马勿多虑也!兹事体大,吾等一起动身进宫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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